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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磋嗟之刀的故事[新闻]

发布时间:2020-11-13 14:21:12 阅读: 来源:冷拉钢厂家

很多年前师傅告诉我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够用刀来解决的。

唯一要考虑的是刀够不够快。

当我把这话转述给阿锋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光。那是我说不清的东西但我知道他找到了他想要的。

我觉得师傅说的话不全对但我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就像十年前父亲发狂般撕碎我的旧书怒声问我“你到底要不要学武不学武将来你怎么守住这偌大的家业”

我不知道怎么反驳所以在他砸烂我的棋盘之前我说“我喜欢刀”

所以我被送到了大漠拜了天下第二刀为师。

如果换成阿锋他若觉得我师傅说得不对他也不会反驳。因为他知道没有意义阿锋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不喜欢练武我也不喜欢刀我喜欢提笔赋诗的夜、骑驴吹笛的春、院里沐风的弦琴和会跳舞的姑娘。

但阿锋喜欢。他看手中刀的眼神跟我表哥偷看丫鬟洗澡时的眼神一样炙热。为什么我对这个眼神印象特别深刻因为表哥当时也带上了我。那年表哥十二岁我十岁。父亲揍我们用的竹条比我的人还要长。

可师傅不肯教他。

阿锋千里迢迢一个人跋涉到大漠在师傅门前跪了七天七夜但师傅就是不肯收他。

师傅说心思太重持刀难正。刀不正则大势难成。刀无大势则入鬼道矣。

师傅叽里呱啦说了很多但我知道真正的原因——阿锋没有钱交不出一千两金子。

当年父亲带我来大漠时师傅说了更多不肯收我的理由但我父亲用一千两金子让他闭了嘴。

金子是个好东西可以让师傅吃肉喝酒玩女人可以让他鲜衣怒马扮豪客可以让天下第二刀尽心教导一个无心学武的人。

阿锋太喜欢练武太喜欢刀。

当我第七天给他送馒头的时候我劝他“回去吧阿锋。我师傅心如铁石你就是跪死在这里他也不会教你的。”

阿锋突然趴在我面前五体投地的那种趴他全身都贴着沙子唯有一个头竭力扬起凝视着我活像一只濒死的鱼儿在沙漠中挣扎求水。

他的声音因为身体虚弱沙哑得如同黄沙“你教我。”

我吓了一跳我想说不行我哪里会教人我想说我自己都不想学……可是我看到他的眼神那种希冀又绝望、那种淡漠又渴求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如果拒绝了他真的会死。

阿锋自己搭了一个小木屋一开始就搭在师傅院前。

有一天师傅教我练刀时随手一抖晃出一团美丽的刀花如阵雨点落梨花。梨花落尽后木屋支离破碎。只剩一条条木板如花瓣整齐绽开花心是愣怔原地一动不动的阿锋。

“抱歉手抖了。”师傅跟阿锋道着歉可他的眼中仍是淡漠如铁。

我很担心我以为阿锋吓傻了。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阿锋眼神狂热仍陷在那朵眩目刀花中。

事实证明师傅也错了。

一个眼里只有刀的人怎么能用刀去拒绝他

阿锋很快又搭了一个小木屋这次搭在师傅的院子后面大约百步的距离。木屋里简单得只有一张木床。

我每天给他送一些吃的虽然我不能像我父亲一样随意丢出一千两金子来让师傅收下他但养一个人的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两个馒头一文钱。一碗面两文钱。一碗茶一文钱。”

阿锋总絮絮叨叨的算账他说“我会还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盯着我异常认真。

我不懂这些小消费的价格但我也知道一碗送到沙漠里的茶价格何止会翻十倍况且我喝的茶怎么可能是一文钱一碗那种从师傅每次肉痛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但这些话我永远不会说。对阿锋来说几百文钱和几百两银子没什么区别都是他很难还起的数字。

我更清楚的是他会还的。

每天晚上我都会把当天师傅教的刀法演给阿锋看转述师傅说的每一句话。

不评价不质疑不崇拜我把师傅教的一切还原给阿锋不加一点自己的主观看法。因为我知道我教不了阿锋我不能影响他。

我跟阿锋成了朋友。彼此唯一的朋友。

我太有钱所以我没有朋友。阿锋太穷所以他更没有朋友。

阿锋进境很快我一个白天学会的东西他两个时辰就学会了。

大漠的黑夜很冷他拔刀夜舞似能切割寒风。

阿锋问我“你不是左撇子为什么一直用左手练刀”

我很认真的告诉他“我的右手是用来写字、用来抚琴、用来落子的。”

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写字、没有抚琴、没有落子可至少我为自己保留了一半的生活。我这样安慰自己。

阿锋很认真的跟我说“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看书就看书想写诗就写诗。等我练成刀法后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当时很感动。我觉得我可以反驳父亲反驳师傅了。可是我忘了这句话仍是在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需要用刀来保证。尽管是另一个人的刀。

师傅是天下第二刀威名赫赫。

这意味着麻烦也不会太少。虚名累人虚名也吸引人。

经常会有人跋涉而至请师傅指教。

师傅来者不拒他很负责的“指教”每一个来挑战的武者——留下他们的一根手指大拇指。

这意味着来请师傅指教的刀客从此都再拿不住刀。

手指串在一起挂在院门前像一串串的辣椒在黄沙里风干。

但刀客们还是不曾间歇每个月都会来一个挑战的刀客前赴后继只为留下自己的大拇指、与拔刀的梦。

看着一张张弃刀后悲痛欲绝的脸我很不理解刀客们的狂热更不理解既然他们如此爱刀又为何不珍惜自己拿刀的可能。

阿锋似乎很理解。每个月初一师傅“指教”的日子他都会早早蹲在院前最大的白杨树旁注视着每一个前来挑战的刀客从他们走路的姿势看起不放过任何细节。

我从没看过师傅出第二刀。

每次有刀客千里跋涉而来风尘仆仆、黄沙遮面师傅出门拔刀归鞘转身。

只剩一根跌落的手指、一柄无人拿捏的刀。

我的工作就是默默上前把手指捡起加到院门前的指串中。

有一天我问师傅“师傅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只是天下第二刀天下第一是谁”

师傅归刀入鞘一脸落寞地说天下第一还没有出生。

我撇了撇嘴真……臭屁啊。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的确想象不出还有谁能打得过我师傅。倘若师傅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天下第一那么全天下的人也就只能争夺第三了。

后来有一天师傅说“老子累了以后每月初一就你去应付吧。跟老子学了这么久你也该起点作用了。”

我暗暗撇嘴你每次去绿洲城里最大的青楼玩最红的姑娘不都是我出的钱现在说我没作用了找我要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啊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从我拿上刀的那天起我就没有拒绝拔刀的理由。但我不想切别人的大拇指因为我总觉得摧毁一个人的梦想实在是太过残忍。

阿锋问我“如果不切掉他们的大拇指你知道会有多少人来挑战吗”

不等我回答阿锋又问“你知道全天下用刀的武者有多少人吗但凡用刀的谁肯屈居第三”

不等我回答阿锋说“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每个月初一我替你去应付吧。”

当我转达师傅的时候师傅撇了撇嘴“随便他。死了可别怨老子。”

阿锋开始了“指教”生活每个月守在院门前等人拔刀。

每一个跋涉来此的刀客都勃然大怒即便是天下第二刀又如何能用一个黄口小儿侮辱他们

他们或者义愤填膺或者破口大骂或者冷嘲热讽。

然而阿锋拔刀的时候他们都闭了嘴。

与师傅亲自出手的结果一样没有一个刀客能进得了院门。

唯一不一样的是阿锋会留下他们两根手指两只手的大拇指。

因为阿锋知道有的人左手用刀也用得很好。比如我。

既然赌上全部来挑战就要有输掉全部的觉悟。阿锋啃着馒头平静的跟我说。

我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曾以为日子就将永远这么继续下去。我将永远与刀为伍以黄沙为伴。生活里永远只有两个人阿锋和师傅。

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提笔赋诗的夜、骑驴吹笛的春、院里沐风的弦琴和和什么来着

对了会跳舞的姑娘我记得她叫小柔。我记得我抚琴时她翩翩起舞我记得我看她时候她羞赧一笑。黄沙砥砺了我的皮肤、我的心却让有些记忆更加清晰。

我已学刀十五年父亲似乎也遗忘了我。

直到有一天阿锋要进院门手握长刀。刀是之前无数刀客留下的其中一柄毫无特色样式普通。

阿锋从不进师傅的院子师傅也从来吝啬看他一眼。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只通过我来中转意见。

我立在门口不肯稍让。

阿锋只是看着我目光坚定得没有一丝波澜。

“给老子滚开老子什么时候需要人帮忙守门了”师傅大步走出来第一次看了阿锋一眼“不过你还没资格进老子的院子。”

阿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后退了几步退到院门前之前所有挑战者站的地方。

我没有理由再阻止正像他说的但凡用刀的谁肯屈居第三更何况他是阿锋他爱刀如命。

我唯一的朋友和唯一的师傅决战这场可能决定天下第一刀归属的决战目击者只有我一个人。

师傅拔刀他的刀快似奔雷狂如黄沙只一霎光芒就已经铺天盖地而来。晴空惊雷谁人能闪漫天黄沙谁人能逃

我的目光在刀光中沉陷、陶醉却在另一道刀光中惊醒。

阿锋拔刀。

那是无数个寒夜里闪烁出来的微光夭矫如电辗转间已撕裂风沙。

我上前抱住师傅阿锋的刀插在他胸口。

我不难过这是拿刀那一刻起就要准备面对的命运。

师傅终究是老了老了又偏不服老还整天吃肉喝酒玩女人这不是活该去死吗

我不难过这个老东西这些年花了我多少银子

我只是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很重要的地方突然没有了。空落落的有一点点的难受。

“老子都要死了你就不能给个笑脸跟老子学刀有这么苦大仇深既然你不愿意……”师傅看着我一脸的嫌弃“老子的刀还是传给你你就给老子苦一辈子脸吧”

他老小孩一样开心笑了。

我气急了抱着他嘲笑他“你不是说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是你不能够用刀来解决的吗现在还有脸说这个话吗”

“蠢货”师傅挣扎着呸了一声“老子这不是用刀解决了自己吗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死去到死都没有再看阿锋一眼到死都得意着我的无话反驳。

阿锋始终不动闭目回味这一战。从天亮到天黑。

师傅曾说天下第一刀还没有出生呢。

但是他错了。

天下第一刀出生并且长成了。

长夜漫漫我坐于师傅灵前一言不发。

师傅没有妻儿只有刀。

师傅没有亲人只有我。

十五年来我第一次没有陪阿锋练刀。以后也不会再有。

用刀者死于刀虽然师傅死得其所但毕竟杀他的人是阿锋让我连报仇的方向都没有。

他没有切我师傅的手指他知道那样我会跟他拼命。阿锋很了解我他不会给我拼命的理由。

阿锋睁开眼睛似乎黑夜生电。

他第一次走进院子里到师傅的灵前上了香很认真的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他看着我“我想要漫磋嗟。”

阿锋很认真地看着我“我需要一把好刀只有它配的上我。”

漫磋嗟是师傅留给我的刀。

师傅说男儿到死心如铁人间情事漫磋嗟。

斩断情丝之刀必然是最快最利之刀。

阿锋说得很认真。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的确天下第一刀客只有天下第一名刀来配。

我把漫磋嗟丢了给他转身就走也把这大漠黄沙里最有名的院子留给了他。

老头子你很失望吧

你不肯教阿锋我却去教。

你要我守门我却让阿锋去。

你把刀留给我我却让给了阿锋。

你要是生气就爬起来骂我啊我给你包下绿洲城里最红的十个姑娘让你嫖十天十夜。

谁让你那么容易就死了谁还会在乎一个死人生不生气啊

谁在乎呢

我本就不喜欢练武不喜欢刀。

我本就只喜欢提笔赋诗的夜、骑驴吹笛的春、院里沐风的弦琴和会跳舞的姑娘。

我忽然很想小柔。

隔乡万里终见归期。

十里繁华锦绣江南。我的家在江南最豪华的大院高楼深院飞檐斗角。

我回来时高朋满座贵客盈门。

父亲拉着我的手自豪宣布“这是我的儿子跟天下第二学刀十五年今日出师归家”

有人问“令师打遍天下无敌手为何只肯自称天下第二呢”

我正想把老头子臭屁的回答原搬出来父亲已经更臭屁的回答“因为他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刀”

全场惊呼沸反盈天。

不少贵妇少女激动得脸色通红我却没有看到小柔的面容。

我按最无可挑剔的礼仪微笑致意自矜点头。

我练刀十五年小柔等了我十五年。

家里迫她嫁人她抵死不从。

她说她始终记得我的琴声在每个午夜梦回时响起。

始终留着我给她写的情诗临摹了一遍又一遍。

江南第一美人追求者如过江之卿。但在我回来之后全都销声匿迹。

因为全江南都知道我师傅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刀而我学刀十五年。

即使是江南最豪富的家业天下第二的传人也足以守住。

既是是江南最美的美人天下第二的传人也足有资格拥有。

老头子留给我的东西真的不少。

但杀人不用第二刀的人被人杀了。

尽管绿洲里还流传着他的风流名。尽管江湖中还飘扬着他的英雄气。

没人知道。因为很久以前就没人见过师傅了所有挑战的刀客都停在了阿锋刀前。

堂堂天下第二死了和活着竟没有什么区别。

我从不说这件事久而久之我竟也以为他还活着在了。有时候我真想丢个几百两黄金在他面前让他屁颠屁颠跑过来谄媚地给我捏肩捶腿。我要让江南八大名妓挨个儿的给他跳艳舞。

然而师傅活着的时候就从不肯走出大漠更何况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我不难过我抓着小柔的手细细研墨。在花前月下铺一张宣纸我手执狼毫写下一个又一个的字——刀。

刀。

看到小柔诧异的眼神我才意识到自己煞了风景。我竟没有写出温柔的诗篇我竟没有填下动人的词曲。

练刀十五年。

我从来不喜欢刀。

但我好像已经忘不了。

师傅在阴间可有宝刀供舞

阿锋在大漠又割下了几根手指

我想起以前有一晚练刀结束之后阿锋拔刀四顾他对我说有一天全江湖都会在他的刀光下失色。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天下第二刀已死这消息突然传遍江湖。有刀客前去挑战却发现人去楼空。院子里空留一张灵牌。

我得知后很生气我从来没有这么生阿锋的气。他拿了漫磋嗟继承了老头的院子却没有给他守灵三年。

我抬头看天星光闪烁好像阿锋的刀光。

我仿佛听到他说天下第一刀怎么能停在大漠怎么能不去闪耀江湖。

我不知如何反驳。

不久之后。

有一个年轻人持刀闯入江湖一刀斩巨枭一刀破少林转武当、战青城偌大武林几无一合之敌。整个江湖都在传颂他的威名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号为天下第一刀。而他手中所持正是漫磋嗟。

老头曾说他只有一个徒弟。

人们都知道天下第二刀只收过一个徒弟。

如果阿锋是那个徒弟那么我呢

在阿锋名动江湖之后我岂不是最可笑的冒牌货

我是江南最豪富家族的少主我学刀归来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这是师傅的威名留给我的自由。

我可以写诗可以抚琴可以落子。

可以娶小柔。

江南第一美人江小柔。

父亲神色焦虑亲友忧心忡忡。

但他们都不知道我真的不在乎。

婚期如约而至农历二月初六宜入宅、嫁娶、开光、祈福、求嗣。

江南首富之家的少主迎娶江南第一美人这样的婚礼无疑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武林名宿江湖豪杰商家巨贾达官显贵云集于此。

是夜月明星朗。

大红蜡烛照得全府有如白昼。

满城着红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我新郎官服英姿挺拔小柔凤冠霞帔窈窕动人。

正要拜堂之际忽有一声传来“江南第一美人岂能嫁与欺世盗名之徒”

抬眼看去正是陕北巨富石家大少。

“此言甚是”

又有人高声应和却是河东名门高家家主。

小柔面容隐藏在霞帔之下不见表情但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曾有丝毫放松。

“天下第二刀的唯一传人在下点苍派张宗昭却想讨教几招。”点苍派大师兄在‘唯一’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场下喧嚣四起间有讥笑之声。

父亲面色铁青不时低声吩咐着什么想必是叫护院们出来。

但在这些豪客高手面前区区护院又能走的了几招

我拍了拍小柔的手踏前一步正要说话。

堂前忽然一道光华闪过如游电似月光。

我于是知道阿锋来了。

点苍派大师兄横躺在地连声惨叫也未来得及发出。

我没有请阿锋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刀客新婚当染鲜血!”

阿锋一袭黑色武服风姿卓绝再不见一丝当年落魄他朗声道“点苍派可以换个大师兄了。”

声音不大却清楚的响在每一个人的耳际。

“高家也请换个家主。”

阿锋拖刀而走边走边说话。

“石家少主换成二儿子吧。”

他语速并不快却没人来得及反应。

阿锋归刀入鞘三具尸体横陈于地。

鸦雀无声。

阿锋看着我认真地说“我说过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写字就写字。想作诗就作诗。想娶小柔就娶小柔。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没有怀疑他的话从来没有。因为他叫阿锋是我唯一的朋友。

全场亦无人怀疑。

因为天下第一刀有资格说这个话。

二月初六我大婚天下第一刀登门送礼头颅三颗为贺鲜血染红烛。

第二日宾客散尽。我陪着阿锋在湖心小亭对坐。

旁无余人只有阿锋和我伴随一柄漫磋嗟。

“你知道老头子为什么从不出大漠吗”

阿锋从不无缘无故说话我转头看着阿锋等着他的下文。

“我在天机阁翻找天下高手时看到一则秘闻天下第二刀妻死于怀从此避居大漠永不返中原。”

原来师傅永不出大漠是因为自己断不了情丝。

嘿亏他还佩漫磋嗟。

讥笑的念头在心里打转却倏地沉入心底因为已经没有人给我讥笑了。

阿锋认真的看着我“再陪我练练刀。”

阿锋很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再陪我练练刀。”

我只是微笑。

他落寞的说“你不出手再没有人能陪我练刀了。”

如果他说天下第一刀应该配天下第一美人。

我就一定会出手。

阿锋知道阿锋最懂我。

可他不会这样说。

他叫阿锋。

为刀生为刀死。

为求一战不惜生死。

为进刀道不留后路。

但他不会逼我。

阿锋走了继续他横扫江湖之旅。

我拥着小柔继续我风花雪月故事。

阿锋有时候会来信信上没有一个字。

但江湖每一个人都在为他传讯。

武当、青城、峨眉、崆峒……

一个个地方转过阿锋单人独刀。

刀试天下无有抗手。

我本以为生活就这样继续。

后人会这样传颂江南首富家财万贯却尤擅诗文曾为天下第一刀赋诗为诵诗曰……

但忽然有一日家人快马来讯阿锋死了。

堂堂天下第一刀他的死讯却比他的刀法更快更狠。

至少他的刀从未伤过我而他的死讯却让我呆立当场。

起因是皇帝爱武高家进言天下第一名刀乃是漫磋嗟。

皇帝甚喜许以厚禄。

天下共主想赏玩天下第一名刀。谁敢拒绝

阿锋拒绝了。

他中的是高家秘传阎罗散混入清水无色无味。

石家出资万金雇请杀手七人伤得阿锋右手。

点苍派三剑客齐出重创阿锋丹田。

御林军万箭齐发将他射成刺猬。

他的头颅悬于午门。

就像大漠里的那个院子院前悬挂的指头串。

用刀者死于刀这是刀客的宿命。

可他怎能死于狗头铡

讽刺的是阿锋死后皇帝对漫磋嗟不再感兴趣随手赏给一只鹰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皇帝想要赏玩一把刀阿锋为什么不给

江湖人敬佩他江湖人也嘲笑他。

我知道为什么。

就像阿锋最懂我一样我也最懂阿锋。

因为漫磋嗟是师傅留给我的是我送给他的。

因为他叫阿锋他爱刀如命。要他的刀就是要他的命。

父亲已垂垂老矣但仍心急如焚他忙活着变现家产意欲举家逃亡海外。

亲朋故旧纷纷跟我家划清界限。

昔年江南第一豪门顷刻间竟门庭冷落。

我是阿锋唯一的朋友天下皆知。

小柔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如当年我们拜堂时。

父亲丢掉家里所有刀剑一如当年撕碎我的旧书怒声说“你有老父有娇妻还有你这些破诗书琴画。天下第一刀都死了你还想干什么你还能干什么”

我仍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是这一次我不能沉默。

阿锋死后他的住处只留有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铜钱两万一千九百文。

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这是我一文一文的数出来的。

我数得很仔细比数家族金库里的金条要仔细百倍。

这些铜钱阿锋是要还给我的。

十五年的饭钱。

他说过他会还。

可是他没有。

那谁来替他还呢

当年的天下第二刀只有一个徒弟那是我。

我只有一个朋友是阿锋。

习刀多少年江湖未有我名。

按刀多少年无人听得出鞘声。

师傅死时我竟无处拔刀。

阿锋死时我竟无处沉默。

我出资一万金购回漫磋嗟。

“我要走了。”

我看着父亲的眼睛又看着小柔的眼睛。

我从未如此认真。

小柔执钗在手说你若不回来我便刺死自己。

老父浊泪盈眶说你如果回不来这富贵华庭我便烧了干净。

新婚那日高朋满座贵客盈门。

只有阿锋说刀客新婚当染鲜血。

我是刀客。

阿锋最懂我。

拜别妻儿老父这一次我右手拿刀昂然转身。

我曾说过我的右手是用来写字、用来抚琴、用来落子的。

习刀的日子里我仍为自己保留一半的生活。

但是阿锋死了我再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但是阿锋死了我再也不想做什么了

除了拔刀。

拔刀

拔刀

拔刀。

杀人如泼墨割喉似行书。

三千里头颅落子百十日哀嚎抚琴。

我拔刀进河东高家鸡犬不留。

我持刀入陕北石家满门诛绝。

我带刀赴点苍点苍派江湖除名。

我拖刀上金銮狗皇帝血溅龙庭。

男儿到死心如铁人间情事漫磋嗟。

纵心如铁亦漫磋嗟。

最快的刀原来也斩不断情丝。

既有男女意也有兄弟情。

此后三百年整个天下仍会记得这把刀名为漫磋嗟。

后记

我是江南最豪富的家主我娶了江南第一的美人。

我是天下第二刀。

要问我为什么只肯自称天下第二我会说老子喜欢。

但有人会替我这样宣扬他活着的时候天下人只能争第三他死了之后江湖才会出现第一。

我终于可以想看书就看书想写诗就写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我的刀足够快之后。

我觉得很难过。

因为现在我才明白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够用刀来解决的我们要考虑的只是刀够不够快。

这句话是对的。

原来真的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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